因此,感染愤青病毒的人,既是逃避自由的人,也是逃避自我的人,让自我迷失在临时性群体中。所以成群结队,要动一起动,要静一起静,静如乌云,动如蝗雨。自由是与责任对称的,不负责任的人,也逃避自由。这样的人在生活中很难成功,经常失败,社交困难。
由此可以引出对愤青的另一个定义:他们是还没有完成社会化的人。伴随着他们的是失败、孤独,甚至是被遗弃,不招人待见。我的朋友许洋几年前告诉我,他曾经主持过一个网站,把评论区里风头最劲的网友请来开会,发现他们形容猥琐,言谈磕巴。可以想见,他们几乎不可能在社交场合获得成功,甚至患有社交恐惧症。这迫使他们躲进网络江湖,用谩骂的唾沫寻求最简单的认同和虚拟的成功,不需认证,就可以成为世界上数量最大、毁灭力量最强、党费(仅限于网费)最低的“政党”——“骂人党”党员。这个党的党员,可以在网络的江湖中用唾沫相互拥抱,相互取暖,但回到生活中呢,就像鱼儿上了岸,更孤独、更寒冷,生活更没有着落,甚至呼吸困难。
愤青的“外邪”是“病态民族主义”,来自两个传染源:一是从腐烂的皇袍上滋生出来的本土专制主义霉菌,另一个从是溃烂的历史伤口里流出来的对外国的极端仇恨。
专制皇权既可能让人反感,也可能让人依附;外国侵略既可能激发你自强,也可能导致你自戕。对皇权是抵抗还是依附,对外辱是自强还是自戕,完全取决于你的头脑和能量。愤青往往仇恨所有比他们强大的东西,比如本国强势群体(也就是所谓精英集团)和世界列强,但对“朝廷”则抱有期望,希望国家干预生活,让福利向他们倾斜。在他们的未来规划里,除了靠国家吃皇粮,别的都不可靠,于是,眼盼“皇恩”,心怀国恨,甚至怀念大锅铁碗,敌视改革开放。这就是中国特色愤青:反贪官不反皇帝,爱国家等于爱“朝廷”,爱战争不爱和平,要民族不要民主,逢中必爱,逢外必反。
有趣的是,国外的“愤青”很少被这种病态民族主义所侵害,原因之一可能是,在西方,走在社会前面,能力超出社会需求,渴望引导社会潮流的人,成为愤青;而在我们这里,更可能是落在社会后面,能力或知识水平还不能满足社会需要,观念还留在过去的人,成为愤青。这是从权力社会向市场社会过渡的改革时代很容易发生的现象,由于走回旧体制的门还没有彻底关闭,走向世界的门并非对所有人开放,那些被关在市场经济和西方世界门外的年轻人,成为怀旧排外的愤怒青年是可以理解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