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质疑者说出了最厉害的一句指责:你以为你是谁,在是否生养子女的问题上你显然把自己当作了上帝。
以上帝或其代理人自居,这对一个自由主义者而言暗藏着明显的政治不正确。因此我呆想片刻,方才肯定的回答:对,一个成年人在是否生养子女这件事上,他(她)的角色就是上帝。生养就是一种创世,你能因为上帝在漫漫的永夜中不去创世而指责它吗,你能指责一个混沌初开之前的宇宙吗?如果你是亚当的后人,根本就没有你。那么如果你是另一个时空中的造物主,你能指责你的邻居没有责任感吗?
另一位朋友冉云飞告诉我,当他有了女儿,才真正感觉到统治者的心态,和自由主义的精髓。他也将父女关系与君臣关系联系起来,面对尚无自由意志的婴儿,他说自己感觉到自己就是政府,就是上帝,就是一个绝对的主宰。学习做一个父亲的过程就是一个从创世者到自由主义者的转型过程。在女儿6岁的时候,他对女儿说,我们之间是一种契约的关系,父母生下你就是与你立了一份契约。
创世是一个起点,像宇宙大爆炸。对于被创造的事物来说,创世之前是不可质疑的,没有善恶更谈不上权利与责任,如老子所讲“天地不仁”。因为创世不仅是肉身的起点,更是意义的起点。创世之前归于先验,之后才是经验。所谓创世的先验性,就是肉身及其意义的无中生有。经验往回退其尽头一定是一个先验的起点。但冉云飞的父女观与儒家传统父子观的差别在于,上帝的身份到创世为止。从创世者到自由主义者的转型过程就是从先验到经验的过程,从身份到契约的转折。这一过程可以堵死从父子关系向政治文学想象进行推进的悠悠之口。
To be or not to be,这话首先不是哈姆雷特的困惑,首先是上帝、成年人和革命家面对创世问题时的困惑。改朝换代不一定意味着创世,但如果统治的合法性模拟了父子关系,尤其是暗含或明示了对之前的统治合法性的否定,那么创建一个政权就等于是对生养的模拟。因而也就等于一次创世。而如果创建一个政权是对以往政治合法性基础的延续,那就等而下之,类似于一次过继。
而生养和造物一样,都具有触目惊心和无中生有的直观性。革命政权的建立就不然,
它没有这种直观性。因而它的树立想要成为一个创世般和先验论的起点,并意图使这种先验性一直延续到创世之后。那就必须离开先它而存在的肉身,而使创世深入精神和灵魂的层面。这样一个政权的成立之日就有了一个伪神学的称谓,叫做“解放”。在政治文学的意义上,创世者即革命者就成为了世俗社会在精神上的父亲。
|